坏消息
老周和老蔡打渔二十多年，越来越看不懂了：鱼都哪儿去了。二十年前一网下去百十斤，现在要掰着指头数，小鱼小虾也是宝。打不到鱼，卖不到钱，养不了家，渔民的生存链简单脆弱。
两人都有难念的经。
老周家有八十岁老娘，两个女儿在外地上学，就指望打渔维持家庭生计。老蔡的老婆瘫在床上十来年，儿子精神障碍，发作就要打人。
老周和老蔡是老乡，都不识字，祖祖辈辈在长江打渔。江面不比小河沟，形势变幻莫测，风大浪急，小木船不留神就会被掀翻。渔民看老天脸色，拿着老命搏口饭吃。幸得两人本领过硬，无数次化险为夷。
老周和老蔡没事就爱到江堤上抽烟聊天。老周带了个坏消息。渔政管理的人告诉他，长江设了禁渔期，要搞休养生息保护长江渔业资源。老蔡不乐意了，光保护鱼了，人咋办，直接饿死？
两人吹着江风，都不说话，心里如同江水翻腾。如果禁渔，三四个月捞不到一条鱼，一家人真要喝西北风。从我爷爷数，我家祖孙三代在江里讨生活，还不如几个坐在办公室官老爷懂？扯淡，放屁！老周将烟蒂丢到脚下，使狠劲踩。
江面冒险
转眼到了三月，江风透着寒意。老周几步跳到老蔡的住家船上，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飘来，满船都是。老蔡给老婆熬药，还要盯着岸上跑的痴儿。老周皱着眉头，老周叹气，一起走到船头。嫂子吃药不少钱，咱还是得到江里碰碰运气，老周指指码头晃着的小船和岸上晒着的“底扒网”。老蔡明白，开春小鱼多，大口径网捞不到鱼。老蔡有点怕，这可是“绝户网”，那几条船上的人都不敢用，逮到那就糟了，还不罚死我们？
绝户网？咱不用绝户网咱就要绝户，你老婆一口气都剩不下，你儿子就得饿死喂鱼。老周的话刺中老蔡的心事。两人手脚麻利解缆绳开船，柴油发动机一发力，小船“突突突”几声就驶到江面，两条雪白波浪拖在后头。
风不大，老天给面。老周和老蔡手脚麻利撒网，第一网下去捕到几条小鱼，银闪闪卡在网口。老周边收鱼边叹气，不时喊话老蔡。老蔡摆摆手，头网还不如老周。
冒着被抓的风险，两人自是不肯返回，再次换了水域布网。这次收网分量十足，按老周的经验，有了！毛刀、长江鲻鱼、梅子鱼、长江虾，一百来斤。老蔡那边也不差，杂七杂八也有百十斤的样子。
为它做点什么
远处一个白点靠近，老周心说坏了。老蔡手忙脚乱开船，发动了几次才成功。两条船没溜几百米，就被长航公安巡逻船堵住。船舱里鱼虾还在跳，老周和老蔡被勒令上岸，人被带到公安局问话。
啥？犯罪？听了民警的话，老周一跳几米高：民警同志，你别吓我，我们祖辈打渔，犯啥法了，别欺负我不认字。老蔡也梗着脖子，太阳穴处青筋暴起。
民警不慌不忙：三月份是禁渔期，知道吧。
老周：听说过。
民警：用了啥网捕鱼？
老蔡：底扒网。
民警：那就没错了。你俩可以办取保，但案子检察院肯定要起诉。
老周和老蔡呆立几秒，蹲下嚎啕大哭。
离开公安局时，民警对老周说了一句话：长江的鱼真的越来越少了，过度捕捞是重要原因。在这样下去，万里长江就要变成死水一潭。
案子了了，老周和老蔡判了缓刑。两个老渔民，站在江堤上，又抽烟。俩人天天在江里翻腾着，今天看着浑浊厚重的浪头，内心闪过愧疚。
两个老伙计想着能做点什么。一个星期后，两人上岸，卖了渔船，烧了渔网，租了房子。找了一处饭店打工挣钱，生活有了新奔头。闲来无事，老哥俩做了长江保护志愿者，巡堤查看。
江水依旧奔腾，岸边的人，步履坚定。
竭泽而渔，人类会很孤独
人类数量有75亿，野生白犀牛数量是1。未来，1会变成0。人类会发现，他们在自然界的朋友抑或敌人，越来越少，直至消失。这个蔚蓝色星球只剩下一群直立行走的高智商灵长类动物，苍凉的孤独感弥漫世界。
这绝非危言耸听。
我们太习惯向自然索取，却缺少对自然的敬畏和感恩。亚马逊雨林大片树木被砍伐、焚烧，一片焦土上，农民腾出地方种上粮食；长江边无数化工厂的烟囱喷着刺鼻的白烟，排出有毒的废水，执政者为经济发展孤注一掷。
我们还嫌不够，还想要更多。广阔的海洋孕育了一切生命，而它也承受不住人类贪婪无止境的索取。我们捕鱼屠鲸，把鱼子酱和鲸肉做成高档食材摆上餐桌，留给海洋的难以清理的白色垃圾和各类污染。
聪明的人类意识到这样做的后果，但却停止不了索取的步伐，甚至越来越快。我们幻想着，地球这么大，人类这么小，拿点用点算什么？很少去想，作为地球上生存的智慧生物，能为地球母亲做些什么？
我们如此对待地球，地球如数还给我们。酸雨越下越多，海啸、地震、飓风、地陷越来越频，癌症发病高居不下，渔业资源濒临枯竭，生态系统急剧恶化。
当我们抬头看星空，雾霾设置障碍；我们想从小溪里掬水而饮，却怕菌群超标；我们想放飞去森林吸氧，面前是一片荒漠。平平常常的生活，因为人类的造孽变得举步维艰，危机四伏。
有些事情不可回头，有的还有救。塞罕坝的多年造林创造了沙漠绿洲奇迹，一些濒危的动物家族又开始兴盛。长效监管泽被后代，国家层面的立法逐步完善，用法治力量为人类的行为忏悔、道歉。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，这是超越国界人类共同的心声。
星星点点，一点微光，总让人保持一丝希望。
地球的年纪是46亿岁，人类诞生不过区区数万年。对地球保持谦卑敬畏，便是人类最大的智慧。
我们谁也不想看到，地球上除了人类，一片死寂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