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镜案专栏第11期:渔船怪火
2018-08-28 09:11:00  来源:崇川区检察院  作者:通崇检

  突如其来的火和女尸

  这是一处废弃的军用码头,里面密密麻麻挤着七八条水泥船。码头狭窄,外头就是宽阔的江面,浑浊的江水不时涌进来。

  五月初,长江捕鱼还没开禁。早上八点多,一些船民还在呼呼大睡。突然,一条船上黑烟团团升腾,火苗瞬间吞噬了整个船舱。几个船上的汉子光着膀子,抄起船头的水桶脸盆就地取水救火,有人立刻报警。

  火扑灭了,民警带来了更惊人的消息:着火的船上有一具女尸!根据体貌特征和周围渔民提供的线索,警方确定了死者身份是这条船船主老王的女儿小王,才21岁。

  这下,寂静的码头像一滴水进了热油锅,噼里啪啦炸起来了。老王家这是惹了什么瘟神,要下死手啊;这姑娘多好,我还寻思帮我侄子说个对象呢,眼看这……

  这些船,都住了几代人,船上的住户都是要好的邻居,各家的船上都有木板连着,方便走动。杀人放火的事,几十年来还是头一遭。

  出了人命,大家都去找这里最有威望的渔民老陈,听听他的分析。怕还是自己人哦,老陈叹了口气。背着江风,老陈点了支烟,烟头忽明忽暗闪着,衬着大家忽上忽下的不安心思。

  莫非是他?他们都想到了一个人,短寸头,黝黑脸,身材壮实。苏家的独子苏苗。

  赌博惹的祸

  苏苗的名声在这片码头不怎样,好赌,手脚也不干净。前两年,偷过另外一条船上的钱,苏苗被邻居扭送到派出所,判了缓刑。结婚生子后,苏苗还是没长进,有点闲钱就出去赌,家里吵的鸡飞狗跳。

  最近三个月不打渔,苏苗在外又输了七八万,恨不得跳进长江洗刷手气。苏苗要再搏一把,心一横,把脖子上戴的金项链当了七千多块钱,拿走了家里的五千多块生活费。这条链子是过年前苏苗的老婆帮他买的,家里就这么一件值钱东西。

  全部家当押上了,苏苗心里堵,开着小船去江面颠簸了一番。江水黑浪阵阵压向堤岸,好像要出什么事。

  离了码头上岸,苏苗约了三五个好友上了赌桌。今天运气特别差,玩简单的“二十一点”,身上带的3000块输了个精光,还欠了朋友好几千。

  赌到天色渐暗,苏苗眼珠子通红,有人干咳了两声说,苗子回去吧,今天哥几个玩的也差不多了。

  苏苗一下泄了气,下意识摸了下脖子,金项链没了,回去怎么和老婆交代呢?

  上了船进了家门,苏苗眼神发虚,不敢正眼看老婆。屋里气氛尴尬,老婆发现苏苗脖子上的项链没了,气得浑身发抖,尖利的声音要刺破船顶,离婚!说完,装了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,上岸回娘家去了。苏苗隔着船看,老婆的身影越来越远。

  船舱里的杀戮

  苏苗爱赌,但不傻,知道这次不把项链赎回来,这婚离定了。孩子还小,没妈咋办?苏苗裤兜里一毛钱也拔不出来,他的心里跳出来一个黑色小人:你不是以前偷过钱吗,再偷一次不就有钱赎回项链了?又有一个白色小人跳出来制止,你疯了吗,还嫌在码头上名头不够臭吗,你忘了你坐过牢了?两个小人交战不休,苏苗还是倒向黑色小人,自己抽了一个嘴巴,就这一次,最后一次。

  苏苗以前就听说老王家有钱,带着手套猫着腰顺着木板几走到那条船边。进入船舱,苏苗突然发现小王在船头洗头。苏苗很紧张,屏住呼吸,趁小王暂时没有发现,快速翻找值钱物品。没找到钞票珠宝之类的东西,苏苗不甘心,也不敢走。

  洗完头,小王往船舱里走,狭小的空间,苏苗避无可避。

  小王看到苏苗惊得张大嘴,连声呼救。苏苗掐住她的脖子。自己有盗窃前科,现在又被人发现,出去肯定是蹲好几年大牢。姑娘,怪也只能怪你倒霉撞上了。苏苗的眼睛里凶光毕露,拿起绳子将小王勒死,用打火机点燃床上毛毯,将一条棉被铺在尸体上。火光一起,苏苗便迅速溜回自家船上。

  作案后,苏苗强作淡定送孩子上幼儿园,把手套烧掉丢进了河里,还打电话问朋友起火的事情。废弃的码头出了命案,这个消息震动通城。老陈几个人跟着做了笔录,苏苗随即被警方传唤,经尸体检验和DNA鉴定,最终锁定为最大的犯罪嫌疑人。

  苏苗现在懂了,上赌桌那次,黑色翻滚的江水预示了他的结局。一切自有定数,逃不了的。

  渔民转型去何处?

  码头上的杀人焚尸案发生后,一拨拨的媒体赶来,上船采访,找船民聊天,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突然热闹了起来。

  但凡有人来,渔民老陈总要递根烟过去,和他们聊好久,谈谈现在渔民的生活。“鱼越来越难打了,日子不好过哦。”老陈说,他们祖上世世代代在长江边打渔,光他自己就打了四十年。他家的水泥船也是几十年前买的,至今没有换过。随便登上一条渔船,差不多都是相同的格局:两个小卧室,一个客厅,两排窗子,家里摆个电视机放个电冰箱。

  安全隐患如影随形,有天灾也有人祸。

  渔民生活是典型的靠天吃饭,遇到突发恶劣天气不仅江面凶险,停泊在码头里的大船也难以抵御。渔船不同于民宅,停泊地缺乏配套设施,生产、生活保障体系无从建立,卫生条件差,交通、防火、防盗以及饮水、供电等安全隐患多,生命财产安全缺乏保障。这里的船与船之间都紧紧相连,有木板为桥,船上的窗户封闭性和私密性都很差,白天晚上几乎都开着,随便一个人就能翻进去。

  关于未来,渔民们很迷惘。老陈很无奈,现在他们都老了,下一辈的年轻人大部分都不愿意再打渔,有的外出打工,有的出去念书,离开了基本就不会再回到船上了。留守的这些渔民,基本是文盲或者小学文化,除了打渔,其他技能都不会。老陈的女儿嫁到市区,其他子女也在外地打工,就剩他们老两口还在船上。

  老陈说,他们这些住在船上的渔民身份“两头不靠”。 是农业人口却没有土地,是城镇户口却居无定所,也无法享受到近年来国家一系列支农惠农政策,什么低保、农保跟他们都不沾边。

  上岸无非两条路,转产或重新种田,两者都面临困境:由于长期的水上生活习惯、受教育程度低和缺乏创业资金,多数渔民上岸后还是靠着卖苦力的方式打短工补贴生活,经济状况没有得到质的转变;渔民外出打渔,原户籍的土地承包权被收回,即便想重新务农要重新申请承包土地,在耕地资源越发稀缺的情况下,这样的愿望也会越来越难实现。

  生活环境恶劣,生存前景不明,长江渔民,他们何去何从?老陈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。他眉头一扬,提了提嗓子,很自豪地指着不远处的江面:“你们城里人在大酒店吃到的最新鲜的江鲜,很多都是我们这些船捕上来的,我们贡献也很大咧!”

  编辑:葛明亮